第一支箭
光宇平安，
恭喜你们家庭诞生了一个可爱而宝贵的小生命。升格成为父母乃是可喜可贺之事，但是父母的头衔也带来重大的责任和许多无眠的夜晚。回想多年前，你的母亲和我带着刚出世一周的你前往小儿科诊所检查。在诊所检查室等待医师的时候，我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画框，起身近看，才知道是一首诗。其中隽永智慧的文字吸引住我的目光，让我沉思良久。这首诗的标题是“先知的话”，由黎巴嫩裔作家 Khalil Gibran (1883-1931) 所著，讲述父母的角色与孩子的终极目标，有许多发人深省的观点。我当时就将这首诗抄下来保存。如今你身为父亲，我就转述给你：
你的孩子并不是你的，
他们是生命的儿女，渴望生命的本身。
他们经你而来，但非由你而生，
虽然他们与你同在，但他们并不属于你。
你可以给予他们你的爱，却不能赋予你的思想，
因为他们拥有自己的思维。
你可以给他们肉体一个住处，但不能提供他们心灵的居所，
因为他们的心灵，下榻在未来的家，
那个家，你不能去探视，在梦中也别想去造访。
你可以尽力去模仿他们，却不要尝试让他们像你，
因为生命是勇往直前绝不回头，也不滞留于过去。
你是一把弓，你的孩子好似生命的箭从这把弓被发射出去，
射手看见这无穷路径上的鹄的，
于是他使劲拉紧了你，好让他的箭能射得又快又远。
但愿你欣然地在射手的手中被绷紧，
因为射手不但爱那支远飙的箭，也爱这把稳固的弓。
当时在医师诊所读完这首诗之后，我的心中有些许的失落与伤感。因为你刚出生的时候，我既是兴奋又是恐惧地捧着一个6磅7盎司的娇小身体，看着你俊秀的面容，一种难以言喻的父子之情油然而生。可是Khalil Gibran 却开宗明义地说，你不是我的孩子。像是一个当头棒喝，哎！让我这个新手父亲情何以堪。你出生六个月后，在教会为你举行了婴孩奉献礼，当天你母亲和我也受洗成为神的儿女，并且持续在查经班与教会学习服事主内群体。在一个主日聚会的时候，我首次读到《诗篇》一二七篇1节：“若不是耶和华建造房屋，建造的人就枉然劳力；若不是耶和华看守城池，看守的人就枉然警醒。”我突然醒悟过来，神是你的创造者与建造者，神是塑造你生命的建筑师，我只是一名工头，按照神的蓝图施工。当我用《诗篇》一二七篇来检视“先知的话”这首诗，才逐渐认同 Khalil Gibran 的观点：父母是弓，儿女是箭，弓成为箭的支点，发射的起点。弓最重要的功用是被射手拉紧张满，让箭又稳又准的射中靶心。对于这种射手，中国文字有一个非常生动的描述，叫“神射手”。所以，我认为这首诗篇是在暗喻神是那位真正的射手，只有神能瞄准靶心，决定箭射出去的方向。我是一个短视的父亲，无法看见在你在永恒路径之上的终极靶标。只有将你这支箭交在神的手中，我只要欢欣愉悦地成为神手中的弓，祂必定将这支箭射的又准又远。《诗篇》一二七篇4-5节说道：“少年时所生的儿女好像勇士手中的箭。箭袋充满的人便为有福。”虽然你已经有了“第一支箭”，但愿你的“箭袋”充满成为有福之人，更愿你成为神手中那把稳固的弓，让神将每一支箭射得又准又远。
犹记当年你还在襁褓之中，你的母亲和我结识Eric和Jeannie夫妇成为我们属灵的辅导。他们看见我们是基督信仰道路上的新鲜人，对子女教养毫无经验，于是推荐了一本好书名叫《爱的雕琢》，让我们从阅读中受益良多。在这本书中作者邱余竹君女士提出“成功是在主里影响别人。”这个观念深深地印在你母亲和我心里，我们开始思考什么是成功的父母。Khalil Gibran写道父母不能“赋予”儿女思想，可是《爱的雕琢》这本书帮助我意识到父母可以“影响”儿女的思想，而且是从年幼开始。
说起“影响”，让我想到我在大学选修动物学时，学到一个专有名词，称为“铭印”(imprint)。它起源于奥地利动物学家 Konrad Lorenz (1903-1989) 在1960年代进行的一项实验结果。Konrad Lorenz 研究动物行为，他观察到鸭子孵化中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在破壳而出的瞬间，鸭子所看见的第一个移动的物体，在它的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就会认定他们是父母而一直跟随，称为“铭印现象”。Konrad Lorenz 在鸭子孵化期间耐心等待，果然当刚孵化的鸭子看到他的面孔，就认定他是父母，他走到哪儿，被“铭印”的鸭子就跟随他到哪儿。 Konrad Lorenz 的研究也发现“铭印现象”有效的时机非常短暂，大概只有5天之久。超过这段时间再与鸭子接触，孵化的小鸭子就不会跟随这人。所以，我希望在你幼年的时刻就让你受到耶稣基督的影响，被耶稣基督“铭印”，成为跟随基督耶稣的人。就如同《箴言》二十二章6节所说：“教养孩童，使他走当行的道，就是到老他也不偏离。”所以，我认为成功的父母就是在耶稣基督里影响儿女。
虽然在你成长的岁月中，我尝试要做一名“成功”的父亲，但是反躬自省，我自认是一个失败的父亲，有许多缺点，例如：焦躁易怒，缺乏耐心，自以为义，这些个人缺陷在你的身上一定产生许多负面影响。所以，我没有把握是否成功地在耶稣基督里影响了你，一直到你16岁那一年送给我的父亲节卡片，我才开始明了神对我这个破碎的罪人所赐予的怜悯与恩典。你可能已经忘记你写在卡片上的文字，我却牢牢地记在心里。虽然在开头你写的是一些“父亲节正确”耳熟能详的感谢词汇，可是在卡片上的最后一段文字，却让我的眼眶开始湿润起来。你写道：“父亲，我要效法你，不，让我收回这句话，我想说的是，我要效法你正在效法的那一位。”这句话带给我莫大的安慰。这段文字让我联想到使徒保罗在《哥林多前书》十一章1节写道：“你们该效法我，像我效法基督一样。”当你认清你的父亲是一个不完全的人，而促使你来效法这位完全的基督，我就安心了。中国人说：“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但是我认为，“天下只有不是的父母。”我的确像是一把残破不堪、经不起拉满的弓，如果不是神的救赎与更新，我如何能成为你发射的起点呢？记得有一次我的血气与激烈的言辞，造成我们父子的紧张关系，可是当天我们有了一番深谈，我向你道歉，因为我的行为完全没有反映出耶稣基督慈爱与柔和的生命，你也饶恕接纳了我。我学到的功课是，身为父亲我应当放下自以为义的血气，谦卑地向子女们道歉。
我最近开始学习一本书《以福音为中心的父母》，我郑重地推荐给你。如果你愿意，我们两家可以共同学习，彼此激励。这本书中提到父母是“首席的悔改者”和最需要恩典的人。作者鼓励父母要在福音中扎根，在孩子们面前活出信心仰望与悔改的生命。所以，儿子啊，如今你身为人父，我要奉劝你：为你的儿子树立一个榜样与典范，虽然身为父亲，但是愿意放下身段，面对失败，承认错误，勇于悔改。因为唯有认识自己是罪魁，这才是教养的开端。
回顾自己的成长过程，前半生是在中国文化的薰陶之下成长，而后半生是在美国生活。你在这样的家庭背景中成长，必定要梳理中西文化的差异，特别是中国父母对子女教育的重视。我从小被教导要好好学习，“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看到许多成绩比我差的同龄人，我心中常常浮起那种“我是学霸，而你是不学也罢”的轻蔑。由于深受这种“万般皆下品”以及“自古文人相轻”的影响，所以刚来到美国常春藤名校就读，你可以想见我当时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骄傲。你出生的时候，我就立定心志要把你养育成我心目中所设想的青年才俊。你知道的，就是华人父母心中的“梦幻子女”：藤校，高薪，才艺双全的高富帅。可是 Khalil Gibran 却挑战我，“你可以尽力去模仿他们，却不要尝试让他们像你。”神让我在福音的真道中看见自恋与偶像崇拜的丑陋。我对你未来前途的愿景，只是为了满足我个人虚荣心以及内心终极价值的投射。
耶稣基督的福音更新我，知道自己是蒙爱被神接纳，我开始悔改，立志要将你培养成耶稣基督的跟随者，而不是这个世界价值观点所界定的成功人士。所以，我们写下了我们家的使命宣言“爱神爱人；服事两者”贴在我们家的冰箱上，作为彼此的提醒。当然神也恩待你，赐下聪颖的心智，让你全人发展而且保持谦卑。记得当你七年级被就读的中学推荐去报考SAT，如果达到标准，可以申请大学的暑期课程。考试当天我送你到考场，在你下车之前，我告诉你一句话：“儿子，你不需要成为天才，才能够成为我的儿子。你就是我的儿子。我爱你。”数年之后，你将这次对话的内容写成申请大学的作文，我才知道当年我对你说的这句话，卸掉了你心头千斤重担，因此，你不需要活在父母不切实际的期望之下，努力成为“父母口中所赞扬的‘别人家的孩子’”。每逢想起这事，只有向神感恩。
所以，儿子啊，不要将你的孩子养成别人家的孩子。《诗篇》一二七篇3节说道：“儿女是耶和华所赐的产业；所怀的胎是祂所给的赏赐。”但是对于儿女这个产业父母没有所有权，只有管理权。因为父母只是一对管家，养育孩子是一个长远的投资，应该高瞻远瞩，胸怀百代。在我们的视讯中，你提到你每天念两篇圣经诗篇给你的儿子听，为此感恩，因为从你出生开始，我们也是每天读圣经给你听。所以，继续效法基督，在基督里影响你的儿子，如同《诗篇》七十八篇写道:“我们不将这些事向他们的子孙隐瞒，要将耶和华的美德和祂的能力，并祂奇妙的作为，述说给后代听……使将要生的后代子孙可以晓得；他们也要起来告诉他们的子孙。”（诗78:4-6）愿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敬虔的后裔。就像你的祖父当年传授给我的家谱：“于家有光”。所以，你的高祖父是“于”字辈，你的祖父是“家”字辈，我是“有”字辈，你是“光”字辈。我记得你在申请大学的个人陈述当中特别提到你中文名字的由来，你写道：“当我的父亲将我命名为‘光宇’，他的意思是勉励我，光不止是个名词，他更希望我将光当做一个动词。”诚哉斯言。愿你家有光，你的家满有神的荣光，也将光照在世人。
Khalil Gibran 在那首诗的结语给我很大安慰：“因为射手不但爱那支远飙的箭，也爱这把稳固的弓。”作者提醒我，箭射出去了，但是射手仍旧爱这把稳固的弓。既然你是属于神的，神只是将你托给我们一段时间来教养你，终有一天，你会离开我们，自立家庭。如今我们是空巢，就只剩下你母亲与我，我们是相看两不厌，还是大眼瞪小眼，就取决于年轻的时候，我有没有与你的母亲持续建立感情。当年因为我们是新手父母，没有经验，你出生之后的头三个月，坚决不喝奶瓶，脾气非常倔强，很难捉摸你的个性，照顾你占据我们大部分的时间，你成为我们生活的重心与焦点，你母亲与我谈论沟通的话题就是你。作为三个孩子的父亲，我为你有一位全心全意爱你的母亲而感恩。刚来美国之际，你的母亲本来预计要继续进修深造，发现怀孕之后，毅然放弃自我实现梦想的机会，把她的生命与精力全然地投资在你们三兄妹身上，成为一位全职与称职的母亲。你的母亲是一位“箴言三十一章的妇人”，我在许多公众场合介绍你的母亲会昵称她为我的“BMW (Beautiful Married Woman)”，她总是羞答答地腼腆微笑。虽然“BMW”里程数很高，已经有30多年了，但是她的“爱心引擎”马力仍旧强大。她所给予我们的祝福，无法言喻或以金钱衡量，我是一个被你的母亲宠坏的幸福男人。
儿子啊，你和你的妻子应该是最好的朋友。因为有一天你的子女也会离开你，与他们的妻子或是丈夫成为一体。如果你的子女成为你们夫妻之间唯一的重心，没有投资时间精力去培养夫妻共同的情趣与话题，当你们面临空巢，房子是空的，心也是空白的，不能同心，岂能同行呢？还记得我在你们的婚礼上的致辞吗？我勉励你们，夫妻要携手同行，我引用了台湾的闽南语，称夫妻为“牵手”，那是多么贴切、含蓄、细腻地描述，那正是你母亲和我想要达到的境地。不是我现在不爱你的母亲或是我们的婚姻有问题，而是如果我能再重新做一次父亲，我会尽心竭力养育你，我也要更注意你母亲的身心灵需要，我会爱你的母亲比爱你更多。我劝你要避免中年出现婚姻危机，年轻时就要积极加以防治。根本之道就是夫妻要有共同的远景，相同的价值取向，一个安身立命的信仰。我们刚来到美国，你的母亲和我在校园查经班听见了耶稣基督的福音，我们两个破碎的罪人在福音中得到更新，借着耶稣基督的救赎，我们与神和好，我们的夫妻关系被坚立，同时被赋予了一种持续推动的力量来彼此相爱。因为爱能遮掩许多的过犯。所以儿子啊，以你的全心，全力，全意来丰富妻子的生命，因为她是你的配偶，配对的佳偶。
有一首佚名诗是如此描写父亲的特质，深邃隽永的文字，智慧的结晶，总结出我对你的期许。我想我的信写得够长了，我们就用这首诗彼此共勉吧。我将这首诗翻译成中文与你分享。
God took
the strength of a mountain,
The majesty of a tree,
The warmth of a summer sun,
The calm of a quiet sea,
The generous soul of nature,
The comforting arm of night,
The wisdom of ages,
The power of the eagles’ flight,
The joy of a morning in spring,
The faith of a mustard seed,
The patience of eternity,
The depth of a family need,
Then God combined these qualities,
Where there was nothing more to add,
He knew His masterpiece was complete,
And so, He calls it…..Dad.
神选取
崇山峻岭的力度，
参天巨树的庄严，
夏季日头的温暖，
宁静海洋的安详，
自然富饶的精髓，
深夜安慰的膀臂，
沧桑岁月的智慧，
飞鹰遨翔的力量，
春天清晨的欢欣，
芥菜种子的信心，
亘古永恒的耐心，
家庭需要的深度，
在没有其他可添加之后，
神将这些特质加以融合，
祂深知其精心杰作大功告成，
于是，祂将其称之为…父亲。
未尽之言，容后再叙。愿上帝的恩典，慈爱，平安和喜乐，常与你们全家同在。
爱你的父亲